失败率99.6%之后的AD研发困局:是屡败屡战还是迷途知返?
特约撰稿人:魏利军
前言
近日,在巴塞罗那的CTAD(Clinical Trials on Alzheimer’s Disease )会议上,百健和卫材公开了之前备受期待的BAN2401的最新临床试验数据,其结果让人大跌眼镜。尽管如此,这两家公司失之东隅收之桑榆,aducanumab表现出意想不到的结果——在36和48个月时,患者的淀粉样斑块相比安慰剂呈现出剂量相关性下降。这些数据让人备受鼓舞,为此,这两家公司已经开始准备aducanumab的Ⅲ期临床试验研究。尽管百健和卫材信誓旦旦,但最“得意”的当属Grifols,其血浆置换术的Ambar试验数据一公开,股价立即上涨了10%……
众所周知,AD是研发失败率最高的一个领域,Ⅰ期和Ⅱ期临床试验成功离获批上市还有很远的路要走,近年来已经有无数个“潜在重磅炸弹”,在Ⅲ期临床试验折戟沉沙,随着阿斯利康lanabecestat的Ⅲ期临床试验终止,AD的研发之路上又多了一道阴影。AD研发越来越像一个烧钱的无底洞,为此,我们到底是屡败屡战还是迷途知返?
AD的疾病概况简介
痴呆被称为当今世界的“流行病”之一,在发达国家被列为第四大死亡原因。其中阿尔兹海默症(Alzheimer disease,AD)是最常见的痴呆类型,约占所有病例的60-70%。AD是发生在老年期及老年前期的一种原发性退行性脑病,指的是一种持续性高级神经功能活动障碍,即在没有意识障碍的状态下,记忆、思维、分析判断、视空间辨认、情绪等方面的障碍。其特征性病理变化为大脑皮层萎缩,并伴有β-淀粉样蛋白沉积,神经原纤维缠结,大量记忆性神经元数目减少,以及老年斑的形成。
AD早在1905年就被阐释,但在此后的70年中,AD一直都没有被重视。AD是一种与年龄相关的疾病,随着人均寿命的逐渐延长,AD的“杀伤力”开始逐渐显现出来。根据美国AD协会和PhRMA数据,在过去十五年间,艾滋病致死率下降了55%,心脏病致死率下降11%,中风致死率下降16%,癌症致死率下降26%,AD致死率却上升了123%。目前,AD已经成为美国人的第六大死因,也是65岁以上人群的第五大死因,不仅如此,老龄化的加速让AD患者日益增多,美国AD患者将在2050年达到1380万人。另外,科睿唯安也有数据显示,全球有4680万人受阿尔茨海默病(AD)的影响,预计造成的经济负担从2012年的2000亿美元上升至2050年1.1万亿美元。
研究显示高收入国家的痴呆发病率(每5.8年翻倍,从3.4/1000人年到202.2/1000人年)高于中低收入国家(每6.7年翻倍,从2.9/1000人年到99.4/1000人年)。65岁以上的老人是AD的高发人群,随着年龄的增大,发病率大幅提高,不但如此,65岁患者的中位生存期是9年,而90岁的患者只有3年。我国人口多,痴呆基数大,《中国痴呆与认知障碍诊治指南(一):痴呆诊断流程》数据显示我国目前有700万痴呆人群,占全球病例数的1/4,而且每年以30万的基数增加,但与我国痴呆患病率较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这些患者的就诊率非常低。据初步研究,患者即使去医院就诊,近半数(46%)的痴呆患者不在神经和精神科就诊,医生的神经心理检查的应用率低(15%),诊断符合率低(26.99%),服用指南推荐药物胆碱酯酶抑制剂治疗的比例仅为2%,所以我国老年痴呆的现状具有就诊率低、诊断率低和合理治疗率低的特点。
AD的治疗市场
其实早在70年代末期,日本的企业就已经意识到AD的巨大市场,以武田为代表的日本企业渐渐开始对AD进行研究,在80年代相继推出了Nicholin(胞磷胆碱)、Avan(艾地苯醌)等产品,不过这两个产品并没有得到FDA的批准。90年代以后,以多奈哌齐为代表的胆碱酯酶抑制剂获得批准上市并成为AD一线疗法。2000 年以后,NMDA抑制剂美金刚被认为对AD有效,成为第一个用于中重度AD的产品,但美金刚只能改善患者的认知,并不能改变患者的病程。
截止目前,国际上常用于治疗AD的药物包括多奈哌齐、卡巴拉汀和加兰他敏等胆碱酯酶抑制剂及NMDA抑制剂美金刚,根据IMS数据,2017年全球AD治疗市场规模为40.8亿美元,相较2010年下降了一半。区区四个新分子实体能够达到80亿美元的市场规模说明的AD巨大的治疗需求,但随着这些药物的专利逐渐到期,AD市场出现大幅下滑。如果再没有新分子实体获批上市,AD治疗市场将下降到20亿美元以内。
与国际上巨大的市场不同,我国的AD治疗市场非常小,这四个产品的总销售额不足10亿元人民币。造成这一差异的原因很多,其一,对疾病的认识不够,在很多人眼里,AD只是“老糊涂”,而不是一种病;其二,因为诊断技术落后,AD的诊出率不高;其三,目前的药物无法逆转疾病,而且长期用药不良反应非常明显,因此坚持治疗的患者并不多。尽管如此,随着老龄化的加剧和经济的高速增长,我国AD市场具有非常大的发展潜力。
从全球来看,2016年美国AD的年平均治疗费为641美元,日本为480美元,而中国只有可怜的10美元,因此我国的AD市场起点极低。随着人口老龄化的日益凸显,人们对AD认识的日益提高,以及收入水平的逐渐增加,AD必将成为医药领域一座巨大的金矿。过去的五年,我国AD市场复合增长率已高达20.48%,未来的几年,AD的潜力必将进一步爆发。因为目前在售的4个AD产品专利均已经到期,这对于我国的仿制药企业而言,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机遇,除此以外,当前在售的几个胆碱酯酶抑制剂胃肠道不良反应都比较大,这对开发创新制剂公司而言,也是绝佳的选择。最后,因为晚期AD患者不但会长期卧床,还会出现诸多并发症,控制并发症治疗和健康护理也是AD潜在的一大市场。
AD新药的研发现状
AD是研发失败率非常高的疾病,在2002-2012年间,在413项临床试验中测试了244 种候选药物,其中只有一个成功获批上市,失败率为99.6%。更恐怖的是自2004年来,人类在对抗AD上屡屡折戟沉沙,几乎一无所获。
来源:科睿唯安Cortellis
大量β-样淀粉蛋白抗体研究失败:2016年,强生的β-样淀粉蛋白抗体在III期临床研发失败,随后礼来的solanezumab和罗氏的gantenerumab也遭遇了同样的机遇,这些产品很多投资都超过10亿美元,它们的失败对人们研究AD的信心造成巨大的打击。尽管如此,该靶点还有罗氏的crenezumab和gantenerumab在顽强挣扎,如果不被提前终止,2020年前后有望看到结果。
5HT-6抑制剂厄运难逃:今年年初,Axovant和GSK的intepirdine宣告研发失败,而几乎在同一时期,Lilly和Lundbeck的idalopirdine,临床试验也走到了尽头,自此,Ⅲ期临床阶段再无5HT-6抑制剂。
β分泌酶抑制剂的希望正在变得渺茫:今年2月,默沙东宣布终止其β分泌酶抑制剂verubecestat的临床研究,6月份,阿斯利康也发布公告称lanabecestat达到预设终点的可能性很小,将停止该产品的临床试验,而几乎在同一时期,强生也发布消息,要终止atabecestat的临床试验……截止目前,该靶点还在开展Ⅲ期临床的药物就只剩安进的AMG520,如果不提前终止,该产品要2024年才能拿到临床试验的结果。
胰岛素假说破产:近年来,学术界对AD的成因假说不断,其中胰岛素假说是最被认可的理论之一。为此,武田将吡格列酮推上了Ⅲ临床,诺和诺德则把利拉鲁肽纳入了AD试验,结果都是无功而返。
在遭受致命打击以后,有的公司股价下滑,有的公司直接破产,制药巨头辉瑞在Dimebon和bapineuzumab两大药物临床研究失败以后,变得心灰意冷,开始“迷途知返”——2018年1月初,辉瑞宣布关闭其神经科学部门,这对AD研发界而言几乎是当头一棒。当然也有的公司“仍不死心”,“屡败屡战”,其中百健、卫材和Anavex就属于这一类型。
有望在近期公布临床数据的AD产品
(来源:科睿唯安)
注:部分产品已经在近期终止了试验
AD药物的研发困局
从开发角度讲,AD药物的临床开发非常困难,试验周期长,而且没有客观评价指标,评估临床疗效大多是基于评分,主管影响因素较多。就探索阶段而言,截止目前,人们对AD的认识还不够充分,或许可以用“非常少”来形容。虽然之前科学家们提出多种假说,但药品开发基本都以失败而告终。尽管淀粉样蛋白是AD的一个比较明确的生物标记物,但AD与这个标记物的关系尚不清楚,“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”或许还将是长期困扰科学家的问题。没有弄清成因就盲目阻断淀粉样蛋白的信号通路,这或许是很多研究无功而返的原因。
在多次碰壁以后,科学家们已经意识到AD药物的研发不能局限在临床症状期,在前驱期提前干预或在临床前期预防是国际上对AD治疗的一致看法。为了支持这一类AD疗法的研发,2018年2月,FDA局长Scott Gottlieb博士发表声明:“我们可以通过标志性的病理学特征改变,来批准一款阿兹海默病新药。举例来说,如果一个biomarker(生物标记物)能合理地预测临床益处,我们就可以把这个生物标志物当作标准,加速批准阿兹海默病新药,以求在早期对疾病进行干预。”尽管有FDA的“绿灯”,但AD药物的研发依然任而道远。首先,这个可以反映疾病病理学改变的biomarker并不是那么好找,而且在临床前期,患者的biomarker尚没有完全形成,疾病的诊断会存在巨大的困难;其次,事实上并非所有临床前期的患者都会发展成为临床期的AD;再次,临床前期和前驱期患者没有症状,患者的知晓率、就诊率会很低,即便开发成功也可能面临着无利可图的局面;最后,从临床前期或前驱期对疾病进行干预,治疗周期长,患者看不到疗效,维持治疗率是几何不得而知,除此以外,这对临床试验的开展者而言也是巨大的消耗战。
展望
虽然AD药物的研发举步维艰,但依然有很多公司愿意屡败屡战,其背后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,AD是“创新药周期理论”的下一个大市场,如果未来癌症得到有效控制,AD将是创新药市场的一大盛宴。虽然大量产品已经研发失败,但PhRMA报告显示,处在Ⅲ期阶段的AD药物多达三十余个,其中,Grifols公司的血浆置换术的前景最明朗,在数据公开的当天,该公司的股价上涨达10%。血浆置换术并不是一种药,而是一种疗法,简单而言就是过滤血浆,除去有害抗体,然后使用Albutein(一种白蛋白配方)治疗。Ambar试验结果显示,轻中度AD患者的日常生活活动量表 (ADCS-ADL)和老年痴呆量表—认知(ADAS-Cog)评分下降相比安慰剂显著改善。
Ambar试验结果
除了临床试验的开发,很多科学家仍然站在探索的最前沿,相继建立了各种假说,虽然这些假说并非全部都靠谱,但其中的一部分是非常有说服力的,比如基因突变、微生物感染、局部炎症等等。基于这些相对靠谱的假说,已经有部分机构或企业开发产品进行了尝试,其中COR388(phase Ⅱ)就是一个感染假说的产物,Neflamapimod(phase Ⅱ)是炎症假说的产物,而针对其它假说,近年来已经兴起了各种基因疗法、干细胞疗法或其它靶点的药物,在经过多种尝试之后,或许人类能够找到AD的根源,最后对症下药。
在99.6%的失败率面前,每一个细微的成功都有望成为AD的救民稻草,对于“屡败屡战”的人而言,本文开头所述两个产品的成功或许是一种极大的鼓舞。总而言之,AD药物的研发任重而道远,但成功登上珠峰的,永远是敢于挑战的人。当然了,也有的人认为目前AD的发病机制尚不清楚,盲目的烧钱不如先退出棋局成为旁观者,待局势明朗以后再借机“杀入”,甚至弯道超车……
处在三期临床阶段的AD药物(不包括新剂型、新复方)
参考文献:
贾建平等,阿
尔 茨 海 默 病 诊 疗 指 南,浙江医学,2014,36(13) 《中国痴呆诊疗指南(2017年版)》
Alzheimer News Today:https://alzheimersnewstoday.com/anavex-2-73/
PhRMA,Medicines in Development for Alzheimer's Disease 2017 Report
Alzheimer’s Association,2018 Alzheimer's Disease Facts & Figures Report
Alzheimer’s Association,2017 Alzheimer's Disease Facts & Figures Report
IQVIA,A call to action:Alzheimer's Disease on the threshold of chance
科睿唯安,Alzheimer’s disease – the disease without cure or prevention:https://clarivate.com/blog/life-sciences-connect/alzheimers-disease-disease-without-cure-prevention/
Grifols AMBAR results demonstrate a significant reduction in the progression of moderate Alzheimer's Disease:https://www.grifols.com/en/view-news/-/new/grifols-ambar-results-demonstrate-a-significant-reduction-in-the-progression-of-moderate-alzheimers-disease
Eli Lilly and Co. Lilly’s Commitment to Alzheimer’s R&D:https://lillypad.eu/WP/wp-content/uploads/Lillys-Commitment-to-Alzheimers-RD.pdf
Biogen,Biogen And Eisai Announce Presentation Of Detailed Analyses From The Phase 1B Long-Term Extension Study Of Aducanumab At Clinical Trials On Alzheimer’S Disease (CTAD):http://investors.biogen.com/news-releases/news-release-details/biogen-and-eisai-announce-presentation-detailed-analyses-phase